火柴人的部落格

作者：Charles Eisenstein 查爾斯艾華生
譯者：火柴人www.LinkOurWorld.net
校稿：林震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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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些多數都是為了去影響大眾感知的違心之論。當權者希望藉由控制公眾對現實狀況的理解，進而控制現實本身；藉由控制這些象徵，他們便能控制現實所代表的意義。在本質上，人類學家稱這些為「宗教魔力思維（magico-religious thinking）」，可見我們的金融菁英們被稱做預測師，其實也不是毫無道理。他們穿上合宜的裝束，講起人們不懂的玄語玄語，與雲湧奧祕的筆跡，僅僅如此，他們便能用文字和語言，操縱財富和國家的興亡盛衰。

宗教魔力思維是很普遍發生的現象，也並不是無效的。 不論是在道士實行的儀式中，或是簽署撥款法案、列出個人帳戶餘額時，每當這些例行公事是隸屬於人們所相信的故事時，他們就會自動依據故事所分配給他們的角 色去行動，並認為事實也會依照故事的情節走。在過去，每當一個薩滿儀式失敗，每個人都知道這是一個宣告世界末日的重大事件，也是一次關於什麼是真實而什麼不是的改變，它象徵著過去故事的結束，以及可能的新開始。若從這個觀點來看，金融儀式的加速失敗又帶給我們什麼樣的啟示呢？

＊譯者注釋：薩滿在此泛指巫術的儀式，關於薩滿教可參考：http://zh.wikipedia.org/w/index.php?title=%E8%90%A8%E6%BB%A1&variant=zh-tw

我們嘲笑原始人的行為，因為他們相信在洞穴牆壁上所畫的動物符號具有魔力去影響狩獵結果。然而，今天我們也創造出自 己的符咒，設計魔法符號的系統，並讓我們的現實處境也確實受到它們的影響。各地些許的數字變化，使得成千上萬的工人開始建造摩天大樓；些許的數字變化，讓 歷史悠久的商行關門大吉。同樣的，第三世界國家的外債，不過也是些電腦中的數字，卻讓他們的人民如同奴隸般，永無止盡的生產商品運往國外。充滿焦慮的大學 生，不再有夢想，一心只想趕快工作好來支付就學貸款，驅使他們做這些事情的動機，都源自於他們每個月收到的一張印著魔法符號的紙（帳戶對帳單）。那些魔法符號就像巫術的符咒，而那些我們稱為金錢的紙、和電子帳單也因此被賦與了強大的魔力。

他的魔力是如何運作的呢？儀式和符咒的存在，印證了我們一致認定並共同參與的故事，也讓它得以不朽。這些故事構成我 們的現實，協調我們的勞動，並組織了我們的生活。 只有在故事中人民所身處的時代發生崩解時，故事才會停止運作，而我們今天正進入這樣的時代。因為探究的不夠深入，使得迄今沒有任何經濟措施能有效的遏制危 機，也使得當前的刺激方案都不甚成功。要有效改革的唯一方法，就是為人民具體創造一個不朽的新故事（前提是我們能找到一個共識）。而要知道未來的可能性為 何，我們就必須層層審視當前挫敗的現實和金錢之間的關係。

當政府最初對此次危機所採取的反應：「否認」，在事後證明只是徒勞後，美國聯邦儲備委員會（Federal Reserve）和財政部試圖用一種方法操縱大眾感知：他們用魔法符咒重新布陣，並暗示說，政府不會允許像聯邦抵押協會(Fannie Mae)這樣的大型金融機構（美國主要房貸機構）倒閉。他們希望經由這樣的保證，可讓人們對於這些公司所屬資產的償債和運作能力具有足夠信心。如果這些象徵性措施下所敘述的故事不被戳破的話，那麼事情可能會改善。但情況卻不如預期。說的更具體一點，這個從不動產抵押貸款證券、和以無法還款的帳目為基礎的衍生性商品，來創造出新的價值的故事，已經被戳破。不同於駱駝或穀物本身就具有價值，前述資產的價值，如同所有現代貨幣一樣，必須經由人們對它們的信賴才得以存在。此外，這個信賴也無法獨立存在，它與其他數以百萬計的信賴關係、公約、習慣、協定和禮儀之間的聯繫密不可分。

接下來，政府開始投注大量資金於即將倒閉的金融機構，無論是以交換股權的方式（使得如聯邦抵押協會(Fannie Mae)，聯邦住宅貸款抵押公司(Freddie Mac)和美國國際集團（AIG）等公司開始國有化），或是交換毫無價值的東西，如塔爾甫計劃（TARP program）。在後者，財政部（使用你們所繳的稅）擔保或購買銀行的有毒資產，期望用這個方式能改善其資產負債，使他們能夠再次放款，從而使信貸泡沫擴大，然而這個策略依舊沒有奏效。因為銀行並沒有提供已經信貸破產的消費者或是在經濟衰退中舉債過度的企業更多貸款，而只是把錢留住（除了上層支付給自己的獎金外） 以防止那些尚未披露的大量不良資產被揭發，或是用來併購其他規模較小但經營狀況較良好的銀行。於是資產總值持續下跌，信用違約率不斷上升，所有連帶的衍生 資產也繼續崩潰。這造成了消費量和商業活動下降，失業率上升，歐洲的人民也開始在街頭動亂。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不過因為電腦中數字的些許變化。這真的很驚 人！但這只有在你們把這些數字視為能讓共識具體化的符咒時，才會發生。供應商從地底挖掘礦物運送給工廠，是為了換取什麼呢？為了幾張紙，還是更確切地說，是為了換取一些由（享有公信力的）銀行所認可並只能在電腦中交換的電腦位元。

在我們對於即將要支出8兆美元過於擔憂之前，要知道，其實我們早已經支出超過2兆美元給有錢人了，所以現在就讓我們先回頭談論金錢的真相。當我們付出這些金 錢時，真正會給出去的究竟是什麼呢？幾乎什麼都沒有。唯一會發生什麼變化是電腦裡的位元數字，以及少數能解釋這些電腦位元變化的人會去宣布錢已被轉移。這 些電腦位元是關於我們所共同認定的故事中的象徵性代號；這是一個故事，關於誰是富人、誰是窮人、誰持有、誰欠債。有人說，我們的子孫將來要償還這些紓困案 和刺激經濟的債務，但也有可能，他們所要做的，僅僅只是宣布這些債務並不存在。這些債務只有當我們同意故事必須包含它們時，它們才會存在。而我們的子孫也 只有在他們故事的系統中，認定這些債務依然存在時，他們才需要支付。但我認為有越來越多人有同樣的感覺，聯邦債務、美國的外債，和大量的私人抵押貸款及卡 債務將永遠不會被償還。

我們預料華爾街大亨會帶著數十億潛逃，但那些數十億究竟是什麼呢？不過是電腦中的數字，而且在理論上也是可以被指令 刪除。同樣的，在中國我們的錢也能經由一個簡單的聲明就被刪除。因此，我們可以明白我們支出鉅額給TARP、TALF和PPIF計畫，依舊是另一種對大眾 感知的操縱，但這時它是無意識的進行著。這些支出的行為是一種企圖讓故事得以延續的儀式，也是共同協定的基礎，人類環繞著它而活動。也是為了維護巫術符咒 的魔力，好讓大學畢業生能走上職業生涯，及背負房貸的中年男子能夠繼續還債，更讓少數能移動大量帳面上金錢數字的人獲得極大權力，同時也繼續捆綁著多數人。

再談到中國，我發現觀察它們在貿易赤字下的實質現象也頗具啟發性。基本上，目前正在發生的事情是，我國從中國輸入大 量東西，如衣服、玩具、電子產品，這些幾乎是沃爾瑪能買到的所有東西，而我們則回饋給他們電腦裡的一些數字位元。再此同時，中國工人和我們一樣努力工作， 但他們一天的工資所能購買的東西卻少得多。在昔日帝國主義的時代，中國是所謂的「附庸國」， 他們給的東西我們會稱為「貢品」。然而，基於同樣的理由，中國也將和我們一樣，盡可能維持目前的金錢故事：使他們的精英能從中獲利。正如古羅馬時代。帝國 首都的精英和地區的繁榮，必須靠著許多人過悲慘的生活來供養，這些人的數量，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不斷增加。為了抑制群眾，起碼是首都居民，他們用廉價的食 物，低級的刺激，名人的新聞，和超級盃等民生必需品和娛樂以讓眾人保持溫順和愚蠢。

不論由我們宣布，或是它自行了結，金錢的故事都會因金錢本身而漸趨式微。這就是為什麼美國不會輕易的去放棄其債務。 因為如果他這麼做，則根據故事的規則，中東供給的石油，日本的電子、印度的紡織品、中國的塑料也都會隨之結束。不知是該覺得慶幸還是不幸，不論如何這個故 事都無法永遠延續下去。其原因很複雜，但如果你想研究它，我會為你指出正確的方向。基本上，中國（和其他債權國）到了某個階段，將會讓其貨幣升值、用內需 替代出口，並提高利率，以抑制因出口交易而湧入的大量金流所造成的嚴重通貨膨脹。而這將會導致擠兌美元的全球性危機，一旦這種事發生將會使金錢系統崩潰。 當發生這種情況，我國政府只有兩種選擇：極端的緊縮措施，如同我們長期透過國際貨幣基金（IMF）對其他國家所做的行為；不然就是經歷一段時期的極度通貨通膨，但這也會讓幣值破壞。後者可能是無法避免的，因為緊縮只能暫時延緩，這將會是我們目前金錢故事的結束，因為它會使所有的金融財富（和債務）毫無價值。

當錢在債務通貨緊縮的循環中蒸發時，現實世界並不會有馬上的變化。貨幣不會被火焰吞噬（即使真的發生，在實質上來看，也不算一件多重大的事件）、工 廠不會被炸毀，機器的運轉不會停頓，油井不會枯竭，人民的維生技能不會消失。所有在人類經濟中交換的物品和技能，那些我們賴以生存的糧食、住房、交通，娛 樂等等都會依舊存在。會消失的是協調我們活動和凝聚我們共識的力量。我們仍然可以規劃一個新機場，但我們卻不能再去建造它。魔法符咒失去了將「機場應建在 這裡」的指令落實為實際的力量。人類的雙手、意志和機械雖然仍舊擁有既有的力量，但我們卻做不到我們過去做得到的事。唯一改變的是我們的看法。

顯然，TARP和其它紓困計畫也是對於大眾感知的操縱，但卻是在更加無意識的層面。究竟金錢的本質是什麼呢？金錢僅僅是一個社會中的共同協議，一個可以指派意義和角色的故事。金錢的典型定義是：交易媒介、價值儲存、計算單位；但這只解釋了金錢是什麼，卻沒說金錢不是什麼。以物理上的定義來看，它幾乎什麼都不是：一些紙，或是電腦裡的位元。但以社會上的定義來看，它幾乎是一切：它是協調人類活動和凝聚人類共識的主要媒介。

政府所挹注的數兆美元資金和先前所發表的空話，這兩者間的差異並不大，不過都是操縱各種符號，也將會因為同樣的理由而挫敗：這個他們所努力維繫的故事已接近尾聲。我們視為正常的常態其實並不能恆續不墜。我們可從兩個層次來談它不能永續的原因，第一個層次是債務金字塔，指數增長的金錢將不可避免地超過實際經濟。

在第一個層次中，非永續的常態是根基於邁克爾赫德森（ Michael Hudson）所謂的「奇蹟複利」（the miracle of compound interest）。 在沒有拖延的狀況下，利率總是很容易超越實際經濟增長率，這意味著貨幣增長速度超過了產品和勞務購買的總料，且債務的增長速度超過國內生產總值（ GDP ） ，這確實是過去60年美國的情況，私人債務已從50 ％左右的國內生產總值，增長到350 ％左右。 這種情況不可能長期繼續下去：舉一個極端的例子來說，用一美元進行年息僅3 ％的投資，1世紀後將會有1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美 元的價值。像這種持續性的指數增長，顯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會發生什麼事呢？ 接下來勢必要讓一些錢隨著時間消失，這可透過以下兩種方法：拖欠違約，或通貨膨脹。這兩種結果到最終對債務人會是好消息，對債權人卻是壞消息；這會將財富 將從債權人被轉移到債務人。也就是說，通貨膨脹將使實質貸款隨著時間推移而減少：債務將以貶值的美元來償還。拖欠違約則意味著，債權人討不到債，而必須遭 受損失。

過去兩個世代以來的美國財經政策，都試圖阻止這兩件事情的發生，但這兩者間的窄徑正在縮小而將消失。如果從生產的產品和勞務的收入不足以償債，債權人將開始以緊握資產來替代。這就是美國和全球經濟的狀況。比如說，起初房貸是邁向全權無債地擁有自己的房子的途徑，而且從取得20%所有權開始，但今日，很少人會夢想有一天能償還房貸，而只會永無止盡的以新債取代舊債，如此實際上像是從銀行租賃房子。在全球範圍內，第三世界國家亦處於類似的情況，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緊縮計劃下，他們被迫賣掉國家資產並剔除社會服務。正如你可能會覺得你的生產勞動是為了清償債務，而他們整個經濟取向也是為了要償還外債而生產商品貨物。

我剛才所描述的是通貨緊縮性不景氣的原因。它透漏給領導人的訊息是，我們並不僅僅只是經歷「裁員 」、「價格回落」或「衰退」 ，而是正瀕臨全面通貨緊縮的不景氣的邊緣，他們也展開因應措施。當債務無法被償還時，我們可以選擇減少或消除全部債務，或是可以嘗試增加債務人的收入，使 他能夠繼續償債。財富持有人的利益會取決於政府的政策，所以他們顯然會更喜歡後者，因為減少你的債務會造成他們財富的縮減。因此，奧巴馬政府對通貨緊縮危 機的優先決策便是經濟刺激。然而我們已開始聽到要求銀行國有化、債務訴訟，以及減免債務，雖然這些訴求更讓政府覺得為難。

譯者注釋：經濟學家Hyman Minsky其理論說當經濟繁榮轉為衰退時，也就是當對金融商品的狂熱，轉變為恐慌的時刻。

馬克思的危機理論與我之前的一系列文章中所提到的社會、文化、自然，及精神資本間，有密不可分的關係。現在我將描述這種關係，並從人類故事變遷的觀點來重新定義「革命」這個詞。

首先，簡單介紹馬克思的危機理論。在一個包含許多競爭公司的產業中，像是汽車業。由於競爭，使得邊際利潤越來越低， 每家公司都努力降低成本和提高效率，以避免被產業淘汰。他們用減少勞力支出、採用新技術、提高製造能力等作法，來取得規模經濟的優勢，卻連帶引發一些惡性 循環。第一，為了增加競爭力，將會導致價格和每單位的利潤率仍就越來越低，並迫使各公司不斷擴大產能以繼續競爭。讓每家公司受益的策略卻損害整個產業的發 展：在整體產業的生產力過剩之後，相對的回應依舊是繼續創造更高競爭力。第二，透過減薪、裁員、自動化技術來降低勞力支出，造成了工人購買力的降低，也進 而導致需求疲軟、利潤降低；而減少勞力支出的必要性仍然持續增加。較弱的企業被淘汰，資金集中在越來越少的人的手中，失業率上升，導致了社會崩潰和革命。

更廣泛來說，一旦人類基本需求的滿足，被排除在它自然與社會的生物背景之外，並且被機械過程取而代之，需求的滿足淪 為經濟規模和技術變革效率的主題，使得這些需求可以用較少的人類勞動投入而得到滿足。馬克思相信利潤來自於對勞動附加價值的剝削，並由此推論，利潤在任何 成熟的產業中都將不可避免地下降。換言之，資本的邊際報酬會下降、價格競爭增加、利潤下降和工資減少都將隨之而來。需求將以前所未有的低勞動力被滿足，但 由於財富的兩極化，真正被滿足的需求卻越來越少。正當少數人被他們幾乎不需要的廉價垃圾給包圍，多數人的基本需求卻匱乏不足，這些基本需求在一兩個世代以 前，不必依賴金錢交換，就能被享有。

生產過剩，幾乎可算是資本主義危機的核 心，但它究竟是什麼？它意味著，人類的生產超過需求。因此，拖延（或許是永久 拖延）馬克思主義所說危機的方法之一，是尋找新的需求來被滿足。科技是這個過程的代理人，例如：電話滿足長途通信的需求，開啟了一個新的產業-電信業-的 快速增長和高額獲利。我稱為科技方案（Technological Program）的意識型態聲稱，科技的能力在發現和滿足人類的新需求上是沒有受到任何限制的。經濟學家舉出這點，作為馬克思論述的主要缺陷：他沒有考慮 我們科技的創新能力，能不斷創造新的高利潤產業，取代成熟的產業。這是一種無止盡成長的意識型態，一種前進和成長的經濟。它嘲諷任何質疑人類無限創造和創 新能力的反對者。它說，成長沒有極限：能源供應當然沒有極限—我們將創造新的能源技術，並通過小型化和提高效率來減少需求；糧食供應當然也沒有極限—我們 會利用生物技術、並且限制人口增長和/或到新的行星殖民、乃至於策劃全新的生態系統來增加糧食供應。只有在假設人的創造力有限的前提下，馬克思的理論才能成立。

--------> 金錢，轉變的時代（下）